再见,曾经爱过的城
1大池的房子租在青龙场附近,北门的城乡结合部,龙蛇混杂,夜里十点后连出租车都不愿意来这里,但这里的房租很便宜。大池跟我说,住在这里只是一个过渡。只是一年,两年,三年过去了,我跟大池却依然过渡在这间出租屋里。
当初我来到成都,全都因为大池。他跟我说成都是一座幸福指数很高的城市,说这里弥漫的火锅香气、府南河边那些悠闲的麻将声,男人们穿着短裤踏着拖鞋,女人们利落地嗑着瓜子说着温言细语的成都话。那幅画面,光想着就美。
尽管我们的出租屋逼仄简陋,墙面上有着污黑的痕迹,但我们依然有着小人物的韧劲,希望在我们的命运里有一场盛大的生活秀。但现实的生活是如此的残酷,大池的工作一份不如一份,他失业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。
那天我跟大池狠狠吵了一架,因为下大雨我忘记带伞,所以就打了出租车回家。从人民南路打车回去用了32块钱,大池一听我奢侈地打出租车,脸色倏然地就垮了下来。我知道他不高兴了,为了哄他,我撒了小谎,我说其实打车就20来块。大池就更加生气了,他非要证明说我骗了他,原本是这么小的事,我们却是吵翻了天,当我摔门出去的时候,大池没有拦我。
他在我身后气势汹汹地说,你这个败家的女人,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。
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就落了下来。
2
因为跟大池的争吵,我决定要气气他,自顾自地搬了出来。其实也是自尊心作祟,想要大池急一急,再来哄哄我,当初我来成都的时候,就已经认定了大池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,除了有些抠门外,大池对我真的很好。
我搬到朋友的出租屋。她也是跟别人合租,三室两厅的房子,另外住着的是个在图书城批发书籍的小商贩,个子中等,皮肤白净,脸上永远都是睡眼惺忪。朋友跟蒋灿说我要在这里暂住的时候,他扫了我一眼,晃晃荡荡地说了句,那水电费可得三个人均摊哦!
我一听,气得吐血,这人到底是不是男人呀?我不过就是来住几天,水电用得了多少?怎么我遇到的男人就一个比一个抠呢?
朋友拉我到一边,小声地说,蒋灿那人就是有些精打细算,其实人还是很仗义的。我撇了撇嘴,不置可否。
我原本以为只需住几天,但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,大池却没有给我打过电话。有天晚上朋友出去了,我在房间整理衣物,从大池那里搬出来的时候我就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,我不小心拉豁了一件衣服的拉链,到厨房里想找把刀把拉链别一别,刚拿着刀要进房间的时候,蒋灿突然从卧室里冲出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,疼得我龇牙咧嘴,手里的刀也落了下去。
蒋灿抢过刀,紧张兮兮地说,你要干吗?你可别在这房子里出事?我愣了一下,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。当初朋友为了说服蒋灿同意我住下,就告诉他,我失恋了。难怪蒋灿每天在我朋友出门的时候就把卧室的门敞着,他是生怕我朋友不在,我就在这里寻了短见。
原来,这个人跟他冷淡的外表真的不一样,他热心并且细腻。
就因为这件事,我跟蒋灿竟然融洽了一些,当然我没有告诉他,我只是跟男友赌气而已,而在他看来,我是真的失恋了,所以他有意无意地安慰着我,说“失恋不过是失去一棵树,你却还拥有整个森林”的时候,我心里已经笑开了花。
3
蒋灿的房间里堆满了书,另外一个卧室其实是他的仓库,他倒腾那些书的时候,我也开始过去帮忙,他会顺手抽出几本书来递给我,喏,看的时候别弄脏了,我还得卖呢。
他这样说的时候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书来看。慢慢地熟悉了,我跟蒋灿提一些非分要求了,我说你去帮我找谁谁谁的书,市面上很难买到,对于图书贩子来说这都是小菜一碟。蒋灿总是能帮我找来,但全都是按照图书的原价卖给我,一点折扣都没有。
我不再叫他蒋灿了,我直接喊他,蒋老板。蒋老板很会做生意,他有个本子、有个算盘,每天都噼里啪啦地算账,那市侩的样子看得我直跌眼镜。现在谁还用算盘呀,但蒋灿说他小时候学过珠心算,用算盘比用计算器还快。
有次蒋灿替我找了本书后,他说他可以不要钱了。我一听还以为他良心发现,哪有男人像他那样计较的,刚想要把书接过来,听到蒋灿说,我不要钱,你做我女朋友就好了。我被吓得赶紧缩回了手,我说蒋老板,该多少钱还是多少吧。
我把这事跟朋友说,她笑得前仰后合,她说那蒋灿八成是看上你了,可喜可贺呀。我皱着眉,我说要不就告诉蒋老板我有男朋友,这样骗着人家怪不好的。朋友连声地说那可不行,要是说了,蒋老板肯定不同意你住这里了。
我想了想也作罢了。后来蒋老板说要我做他女朋友就说得越来越多了。比如,他炒了几个菜,热情地邀请我和朋友一起用餐,我们大快朵颐同时,不遗余力地赞美,不过成都男人做菜那真的是很有天赋,色香味一应俱全,吃得我们连打几个饱嗝。然后蒋老板就会说,素素,做我女朋友吧,以后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。再比如,他在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把我丢在洗衣机上的衣服给全洗了,还乘着天气好把我们的被单被褥全给拿到阳台上晒着,我很感动,刚要说一番感谢的话,他就又说了,素素,做我女朋友吧,以后这些家务事我都包了。
起初我还不好拒绝他,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。后来熟了知道他的厚脸皮,直接地说了,滚,去死!别做梦了!休想!神经病!
像很多成都男人,他对我越来越高涨的趾高气扬完全是那种温软的态度。我很想要告诉大池,瞧,你不要我了,还是有人很稀罕我。
4
大池一直不来找我,我却是急了。我终于没忍住回了我们的出租屋,却看到大池把我的行李都打包起来了,连一把我的牙刷都没有留。我原本只是想要跟他赌气,却没有想到这真的成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手。
那天晚上我发烧了,朋友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,又给大池打了个电话。大池很不情愿的来了,朦胧中我听到大池在跟我朋友说,我已经跟素素分手了,她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。然后我听到蒋老板怒吼一声朝大池扑了过去,他们在病房里扭打起来,噼里哗啦的声响,把我心扭得跟麻花一样的疼。大池真的不要我了,不管我了,即使我是为了他才来到成都的。
我跟他说过我愿意很他裸婚,但在我们看《裸婚时代》时,看到那么相爱的一对却因为买不起奶粉而离婚的时候,我知道,这对大池是一种冲击。我们可以裸婚,但至少在裸了以后,我们要把那些裸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穿回来,他已经没有信心了。
医生说,我的白血球降得厉害,有可能是急性白血病。大池一听,就撤退了,我能说他薄情寡义吗?他没有能力,即使他爱我,但他不想承担生活的压力。
蒋老板坐到我的床边,他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,素素,不管你做不做我的女朋友,我都会治好你的病,知道吗?我就是房东,我可以卖掉房子,也可以卖掉那些书。
不,他不用卖房子也不用倾家荡产。因为拿到最后的诊断结果,我只是发烧而已,命运用一场疾病让我从失恋中振作了起来,我知道,我终于可以放弃大池放弃成都了。
病好以后,我辞职,定了回家乡的火车票。朋友问我为什么不留在成都,我说这里虽然很好,但这里不适合我,我知道自己对蒋灿只是一点的好感,我不想因为这一点的好感就迅速地投入到下一场恋爱中。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城市,但现在,请允许我做个逃兵,让自己静一静,想一想。
火车离开的时候,我想起一句台词,一座城市不会老,老的只是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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